2016年8月19日 星期五

憶 ㄅㄚˇ ㄅ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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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看著手腕上一道2.5公分的傷痕,那是怎樣的疤痕呢?是挨揍的痕跡,也不記得那時幾歲,只記得那時的我很拗,老爸盛怒下抓起了籐條直往我身上一抽,不自覺的舉起了手擋住了籐條,因此那幼嫩的手上,烙下了一道流血的疤痕。事後再細想,平常不太管我們的爸爸,怎會勃然大怒呢?原來是我小時候挑食,而且身體又不好,那時的我打死也不吃飯,因此,他生氣了,他生了很大的氣。

  為什麼對這段影像記得如此的深刻呢?況且那時似乎還沒念幼稚園,也許你們會說是家暴,但我們那時代的小朋友誰沒被爸媽揍過呢?說是家暴似乎太過分了,何況我還曾被吊起來打過,籐條那是小巫見大巫而已,只是沒想到這個印痕會一直留在身上。

  三年前的此時,老爸當神仙去了,所有的後事的從爸的意思──極簡再極簡,記得妹妹曾說過:「還好儀式再簡單不過了,不用寫追悼文,不然還不知怎麼寫。」爸爸的生平真的那麼簡單嗎?要說什麼大事紀,應該沒有;要說什麼豐功偉業的事績,也沒有;那麼有什麼感人可以朗朗上口的事情嗎?想了又想,也說不出來。老爸真是為我們著想,不用在那告別式上掰或是擠出一些感人的事。我想,對我們來說,這就是他偉大、體貼的地方了。

  對了!為什麼是「ㄅㄚˇ ㄅㄨ」呢?前面說了是爸爸的故事,但主題卻是「憶 ㄅㄚˇ ㄅㄨ」,是的,我們都是叫爸爸「ㄅㄚˇ ㄅㄨ」的,聽起好像是賣冰淇淋的吧!其實跟冰淇淋沒有任何關係,只是因為我們叫媽媽為「貓咪」,總覺得給他一個特殊的「稱謂」才公平,又「ㄅㄚˇ ㄅㄨ」跟爸爸的聲音有點神似,就這麼定下了,「ㄅㄚˇ ㄅㄨ」和「貓咪」也叫了二、三十年,也許有人會說沒禮貌,但我們卻覺得格外的親切,反而沒有父母和孩子那麼深遠的鴻溝。

  小時候對爸爸的記憶,除了那一根籐條外,最常想起的就是醫院了。他有氣喘病,在冬天時節,動不動發作住院,可是這對他的人生來說只是小Case而已,最大的災難是那個大車禍,不僅奪了三叔的生命,爸爸還住了280天的醫院,那是我小三時的事情了,妹妹跟著爸媽住在醫院,我和哥哥住外婆家,每週六我還和哥哥搭將近一小時的公路局車子,到醫院全家團聚,那時該感謝好多人,尤其是醫院裡的醫生、護士,甚至是煮飯的婆婆,每到週末總會想法讓我們把醫院當飯店,供吃又供住。因為這場車禍,左鄰右舍稱他為「雷公仔子」,可想而知那是場多大的災難啊!

  但他的一生,災難何止如此!唉~~該怨天尤人嗎?該說是他的業障嗎?該說是他前輩子的債嗎?想到這裡,真的讓人揪心啊!又是車禍輸血感染了C肝,肝炎爆發,差點掛點;又胃出血,結果是長了瘤,切了了半個胃,又應驗了「雷公仔子」,是良性;再者呢?腎結石,好像開了二次刀;而車禍後髋股骨輪也置換了二次;退休後,又是氣喘病大發作送進加護病房,我還拿了病危通知,「雷公仔子」又來報到了,化險為夷;最嚴重的是氣喘病發作後約莫二個月,因為嘔吐不止,而發現得了大腸癌末期,不僅切除了一堆大腸,還切了好大一塊肝臟,最後作了二個療程的化療,這時說他是「雷公仔子」才真的是名至實歸,竟抗癌成功,此時才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,如此過了平靜的十四年。當然是抗癌成功的典範吧?為什麼用了「?」因為「雷公仔子」的運氣已用盡了。血尿,是膀胱癌,醫生表示不是大腸癌復發,而是原生的膀胱癌,原來只是一期,但因年事已高,主治醫生表示不要再動大刀,只以放射療法及化療來治療,但總是事與願違,最後還是動了手術,但過程非常不順利,就在三年前農曆的今天辭世了。

  細細看老爸的身軀,好多條拉鍊,尤其最後一條──膀胱癌那條,才叫人膽戰心驚,因為術後曾爆掉,實在很難以想像那有多麼的痛。老爸的一生似乎都是在跟病魔打交道,家裡的抽屜也分門別類放了各式各樣的藥,儼然像個小藥房,還有個醫藥書櫃,他竟也久病成良醫,家人們的小小病,還可開藥方醫治,十之八九也都有效。我常想這就是他的醫病人生,雖說辛苦,雖說不是真的醫生,但被家人們諮詢、開藥甚至研究醫學的過程,似乎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許的成就感,因此當初我也曾經有學醫的念頭,只為圓他的夢,但是世事總是不能如願的,失之東隅,收之桑榆,好,不好,一切寛心自在是最重要的。

  他是嚴父還是慈父呢?我並不是一個會跟爸爸撒嬌或在耳旁碎碎念的女兒,只知他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公務員,就因為看透了公務人員的……就因為有這個前車之鑑,耍了一點小手段,遠離了公教人員的行業,當然小孩子長大了,父母對孩子總是莫可奈何,總得支持他們的選擇。我,傻嗎?笨嗎?其實一點也不後悔。所以囉,他一點也不嚴,至於慈嘛,總是默默的「慈」,而為人子女的我們,總是後知後覺。

  長這麼大,真的不知跟爸爸談心是什麼滋味,聊的總是國家大事,唯一記得的是我跟他密謀的事是報考高中的過程,原已跟老師和家人決定了台中區,但填報名表那夜,爸爸逕自決定了台北區,他的理由是如果失常了,台中就沒學校讀了,台北至少有三個選擇。哈!事後,媽媽氣死了,不過還是接受了,畢竟我是一個獨立到不行的女兒。

  從那有記憶的手腕傷痕到求學,又出社會工作,再歷經多次的進出醫院,再看看爸爸的遺書,有他的感情,有他的對不起,更有他的擔心,此時的我,有更多的悔恨不能多陪他一點、沒有跟他多說點話,但是卻又為他慶幸,慶幸他終於擺脫病痛的人生,雖然在他最後有意識的病榻前,曾輕輕呼喊我的名字,卻用著擔心的眼神看著我,只是欲言又止,我瞭這是他走前的掛心,那時我的心裡很矛盾,希望看到的是他驕傲的眼神,而不是憂慮。

  三年了,爸爸,我想告訴你:

  「我很好,我真的很好,希望你來我的夢中,看看我的好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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